暗紫色铠甲缓缓转过身。头盔上那两道金红的裂痕状目镜,冰冷地扫过医疗帐篷的帆布,仿佛拥有透视的能力,目光穿透阻碍,精准地锁定在病床上气息奄奄的陆过钟。
“核心…生命信号…高度共鸣…”扭曲的电子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冰冷的探究和…赤裸裸的贪婪?“目标解析…天使污染烙印…辉光意志残渣…创生本源碎片…”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陆过钟残破的躯壳,看到了其体内混乱纠缠的能量场,看到了那缕微弱却本质极高、源自龙魂核心最深处的创生之光,以及…被压制却顽强存在的天使污染烙印。
他微微歪了歪头,这个细微的动作充满了非人的机械感与一种令人不适的“好奇”。“高价值…实验样本…回收程序,启动。”那只刚刚释放了毁灭射线的右手再次抬起,掌心一点极度危险的金红光芒开始凝聚、压缩,毁灭性的能量波动锁定了帐篷内的陆过钟!
“不!住手!林天!他是陆过钟!你看清楚!”小杨肝胆俱裂,绝望的嘶吼冲破喉咙,他猛地张开双臂,用自己渺小的身躯死死挡在病床前。他知道这是螳臂当车,那光芒只要一闪,他和整个帐篷都将化为齑粉。
暗紫色铠甲的动作似乎出现了一瞬间的凝滞。头盔下,那两道金红的裂痕状目镜剧烈地、高频地闪烁起来,如同接触不良的电路板爆出紊乱的火花。一丝极其微弱、属于林天本我的、充满撕裂感的痛苦挣扎,在冰冷的电子杂音底层一闪而逝,微弱得如同幻觉。
“陆…过钟?”扭曲的声音里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如同生锈齿轮强行转动的滞涩波动,“干扰项…清除指令…逻辑冲突…错误…”那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混乱的暴戾和程序错乱的尖啸,“样本!最高优先级!实验…需要…数据!!!”
掌心的金红光芒如同被注入狂暴的能量,骤然膨胀!毁灭的气息瞬间膨胀到极致,将整个医疗帐篷连同里面的生命都死死锁住!空气仿佛被点燃,发出细微的噼啪声。
就在这毁灭光束即将喷薄而出的千钧一发之际——
“咿…呀!”
一声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用尽全力喊出的童音,如同利刃刺破了毁灭前奏的凝固!是那个小女孩!她不知何时挣脱了旁边想要拉住她的人,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抱着那只布兔子玩偶,跌跌撞撞地冲到了帐篷门口,正好挡在了暗紫色铠甲指向陆过钟的毁灭光束路径上!
她的小脸惨白如纸,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泪水在眼眶里疯狂打转,但她死死咬着下唇,甚至咬出了血印,倔强地没有后退哪怕半步。她将那只缺了一只耳朵的布兔子玩偶高高举起,仿佛那是她唯一的、神圣的盾牌,对着那个恐怖的身影,用尽灵魂的力量哭喊道:
“坏…坏蛋!不准!不准打陆医生!兔子…兔子保护他!”话语稚嫩破碎,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源自生命本能的坚定。布兔子玩偶那只仅存的、软塌塌的耳朵,在帐篷门口透入的、灰蒙蒙的晨光下,似乎极其微弱地…颤动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渺小却无比刺眼的一幕,让废墟上所有幸存者、连同那暗紫色的毁灭化身,都陷入了短暂的死寂。
暗紫色铠甲的动作彻底僵住。掌心那团危险的金红光芒如同接触不良的灯泡,剧烈地明灭闪烁,光芒的每一次涨缩都对应着他内部“意识”的剧烈冲突。头盔上的裂痕状目镜死死锁定小女孩,锁定她高举的布兔子玩偶,尤其是玩偶断耳处那粗糙的、带着毛边的线头断口。
刹那间,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如同失控的数据洪流,疯狂冲击着他被罪孽能量侵蚀、被无尽实验痛苦折磨得千疮百孔的意识壁垒——
实验室惨白的无影灯下,陆过钟疲惫地揉着太阳穴,递过来一杯温水,声音温和:“林天,数据跑不完的,先歇会儿,眼睛要瞎了…”陈孟生大大咧咧地撞开实验室门,带着一身寒气,把一袋热腾腾的包子塞到他手里,咧嘴大笑:“喂,天才!别真饿成仙了!吃饱了才有力气拯救世界!”废墟之上,陆过钟浑身浴血,铠甲破碎,却将最后一点翠绿的辉光注入那只破旧的布兔子,构筑起守护生命的三色光罩,光芒温暖而神圣…拉斐尔悬浮高空,狂笑着将污秽的紫白能量洪流注入终焉熔炉,城市在湮灭的暗红中片片剥落,无数绝望的哀嚎汇成地狱的合唱…还有…他自己!在扭曲狂暴的能量风暴中心,将璀璨的创生核心与污秽的七罪碎片强行挤压、融合时,灵魂被一寸寸撕裂、碾碎的极致痛苦…以及那痛苦深渊中,一丝扭曲、病态、令人作呕的…快感!
“呃…啊——!!!”
一声痛苦到极致、完全扭曲了人声、如同金属被强行撕裂般的凄厉嘶嚎,猛地从暗紫色铠甲的胸腔内部爆发出来!他猛地用覆盖着骨甲的双手死死抱住自己的头盔,整个庞大的躯体如同通了高压电般剧烈地抽搐、颤抖!铠甲表面,暗紫色的污秽能量与金红色的创生脉络疯狂冲突、对撞,爆发出刺眼夺目的不稳定电弧,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
“错误!逻辑污染!干扰源!清除!立即清除!”混乱的电子音语无伦次,充满了程序崩溃的尖啸。“…过钟…孟生…坐标…锁定失败…样本…非样本…”微弱的、属于林天残存意识的碎片在痛苦的嘶嚎中断断续续地挣扎、呐喊。
掌心的金红光芒在彻底的失控中猛地调转方向,射向灰蒙蒙的天空!一道粗大得令人心悸的毁灭光柱撕裂了低垂的云层,在遥远的天穹之上炸开一团刺目欲盲的巨大光球!
轰隆——!!!
爆炸的巨响如同天神震怒,恐怖的声浪席卷而下,震得整个废墟簌簌发抖,残垣断壁上的碎石簌簌落下。暗紫色铠甲如同瞬间被抽干了所有能量,单膝重重跪倒在地,坚硬的骨甲膝盖将地面砸出蛛网般的裂痕。铠甲缝隙中疯狂逸散出紊乱的能量流和丝丝缕缕暗紫色的、带着不祥气息的雾气。他剧烈地“喘息”着——如果那金属摩擦般的刺耳嘶鸣还能称之为喘息——头盔深深低垂,那两道裂痕状目镜的光芒急剧黯淡下去,只剩下急促而混乱的、如同垂死萤火般的微弱闪烁。
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裂痕状目镜深深地、仿佛穿透了空间与时间的阻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无尽痛苦、挣扎与一丝茫然的目光,看了一眼帐篷门口那个举着布兔子、小脸煞白、吓得几乎晕厥却依然倔强站立的小小身影。那目光仿佛拥有重量,让小女孩浑身一颤。随即,那目光又仿佛穿透了薄薄的帆布帐篷,落在了病床上毫无知觉、生命之火如风中残烛的陆过钟身上。
“新港…废墟…坐标…已记录…”扭曲的电子音变得断断续续,充满了能量枯竭的疲惫和程序混乱的杂音,“样本…高活性污染源…我的…终极实验场…”他猛地一挥手,动作带着一种机械的僵硬。一道边缘不断扭曲、散发出令人心悸空间波动的暗紫色能量门扉,如同撕裂的画布般在他身后无声地张开。
他踉跄着站起身,高大的暗影在废墟上投下浓重的绝望。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那些蜷缩在掩体后、眼中只剩下惊恐的幸存者,以及那顶在灰白晨光中显得格外渺小脆弱的医疗帐篷。那目光,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终焉…未终结…罪孽…永续回响…”留下这句如同墓志铭般冰冷、充满不祥预兆的宣告,他的身影向后一退,没入那暗紫色的能量门扉之中,消失不见。门扉随即剧烈扭曲、坍缩,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抹去,只留下空气中淡淡的焦糊味和一股令人心悸、久久不散的能量余波,无声地诉说着刚才的恐怖。
废墟之上,死寂再次降临。这一次,比拉斐尔湮灭时更加沉重,更加粘稠,更加深入骨髓。绝望如同实质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胸口,连呼吸都变得困难。
小杨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全靠手中的钢筋短刃死死拄着地面才勉强站稳。秦医生脸色铁青,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望着林天消失的那片虚无空气,眼中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惊骇与深不见底的忧虑。帐篷门口,小女孩紧绷的神经终于断裂,支撑她的力气瞬间消失,抱着布兔子软软地坐倒在地,压抑已久的恐惧化作汹涌的泪水,“哇”的一声大哭出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在死寂的废墟上回荡。
只有病床上,在生命监测仪那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跳动曲线中,陆过钟被厚重保温毯覆盖的身体之下,那只覆盖着薄薄幽蓝冰晶的左手食指,似乎极其轻微地、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
就在这抽搐的瞬间,帐篷角落里,被小女孩紧紧抱在怀中的那只破旧布兔子玩偶,那只仅存的、软塌塌的耳朵,极其微弱的,再次颤动了一下。一丝若有若无、纯净到极致的翠绿色微光,在玩偶断耳处粗糙的线头断口间,一闪而逝,快得如同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