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刘旻化和屠海顿时被勾起好奇心。
廖永忠也神秘莫测的笑了笑,这才说道,“因为今年五六月份的时候,大帅让高邮知府李齐,给脱脱上了一份奏疏。
“跟脱脱说,如今红巾势大,江淮遍地盗贼,即便他南下剿灭了芝麻李,可只要他一撤军,立刻就会蹦出芝麻张,芝麻王之流,再次跳出来阻断漕运,江淮的漕运中断必定是长期性的,绝不可凭一两次围剿,就将盗贼剿灭,大都必须做好长期得不到江南粮食的准备。
“再加之,河南江北的红巾势力为何扩张如此迅猛,盖因前些年的黄河决堤,朝廷不管不顾,导致灾民流民遍地,因此红巾所到之处,只要登高一呼,立刻就有大股灾民流民加入,导致红巾扩张迅猛。
“因此若想治红巾,足粮草,不如直接招募河南江北的流民,全部安置到大都周边屯田耕种,此举一来能避免更多的流民加入红巾,二来还能屯田解大都的燃眉之急,即便漕运三五年打不通,大都也能自给自足,怎么也不至于饿死。
“这封建议屯田疏一送上去,脱脱那厮还真信了这番说辞,下令让河南江北各处送流民去大都屯田,脱脱从六七月份开始屯田,今年最少还能收一茬秋粮。
“因此他虽然本该九月份就带兵南下,但九月份大都的秋粮才陆续成熟,脱脱要忙着在各地收粮食,又要等这些秋粮汇集一处,充作南下的军粮,这才一直拖延到现在还未南下。”
刘旻化和屠海两人都听的目瞪口呆,反贼给朝廷上疏建言献策可还行,最离谱的是堂堂一国宰相脱脱,居然还真信了!
屠海皱眉思索半天,还是有些难以理解道,“可是我听着,这主意都是好主意啊,这么做岂不是在帮鞑子打咱们自己吗?”
这次不等朱亮祖和廖永忠解释,已经大致猜到怎么回事的刘旻化就当先解释道,“屠兄,你还是格局小了啊。”
“我怎么格局小了?”屠海顿时蹙眉反驳道。
刘旻化立刻反问道,“献计让脱脱在大都屯田是为了什么?”
“为了让他晚几个月南下?”
“对啊,那脱脱南下的目的又是什么?”刘旻化继续追问。
“为了打通漕运,从江南运粮供养大都?”
刘旻化点点头,当即解释道,“对啊,可若是能让脱脱晚几个月南下,恐怕届时整个江南都已被大帅挥师占领,到那时,就算脱脱真的南下,打通了漕运,可是丢了江南,他还是别想吃到江南的一粒米。
“不仅如此,圣武军还能趁此机会占据天下最富庶的江南粮仓,有了江南粮仓在守,供应几十万精锐大军都不在话下,到时即便脱脱真的来了又如何?让他多收这一季粮食又能如何?反正江南的粮食他今后别想再吃到半颗。
“大帅这招缓兵之计,真是让在下惊为天人啊!”
刘旻化直言点破这个计策的核心逻辑后,登时惊得屠海瞠目结舌,“这这这这,我怎么没想到这一层,果真是我格局小了,可是,诶,不对啊,不是说这奏疏是五六月份送上去的吗?大帅这么早就准备渡江,攻占整个江南了?”
“比那更早,实际上应该是去年就在准备了,若以产生这个想法来算,恐怕大帅当初刚打下庐州的时候就有这个想法了。”廖永忠当即说道。
见这次连刘旻化都露出一副惊讶表情,廖永忠顿时又解释道。
“这没什么奇怪的,军中新来的将领只知大帅膂力惊人,等闲几个寻常将领根本进不得身,但其实大帅最为人著称的并非武艺,而是谋略,大帅时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目光之宽广,谋略之深远,根本非寻常人可比。
“去岁大帅带着张温、朱寿两人投军,那时还只能设计拿下庐州,并非大帅只有这个才能,而是当时的巢湖水师还太弱小,只能做到这个地步,用咱们高训导的话说就是,国力不足,限制了咱们大帅的发挥。
“你再看今年,大帅的诸处布置,简直堪称以天下为局,其实当五月份判断脱脱一定会在今年九月南下的时候,为了延缓脱脱南下的时间,大帅不止用那封屯田疏成功拖住大都的元军,为了防止这招未能奏效,大帅还派使者出使徐州,提醒了芝麻李,脱脱即将南下的消息,让他赶紧加固城防,编练大军,坚壁清野,又卖给他一万副铁甲,以增强徐州红巾的实力。
“如此双管齐下,到时即便脱脱没有中屯田策的缓兵之计,芝麻李那边也至少能为咱们多挡上一个月的时间。
“现在更好,这两手准备都奏了奇效,屯田策至少拖住脱脱两三个月的时间,芝麻李那边至少也能拖一个月的时间,有这三四个月的时间,不,哪怕再给咱们一个月,咱们都能打到淮安路的黄河边了。”
“啥玩意?卖给芝麻李一万副铁甲?!这.”屠海闻言再次惊讶出声,只是还没等他说完,就被刘旻化拉了一下打断。
“屠兄这格局又小了吧,一万副铁甲换来的是至少一个月的时间,换来的是扬州路、高邮府、淮安路十几座城池,此地还有沿海数十座盐场的鱼盐之富,这买卖做的难道不值?”
“值那肯定值,就是不知道这芝麻李以后是敌是友啊”
屠海说的越来越小声,刚才刘旻化拉了他一下,顿时也让他反应过来,这既然是鲁锦做的决定,那他非议这个决定,不就是非议大帅吗,想到此处,顿时不敢再说。
刘旻化则趁机出声掩护道,“大帅这两步棋下的堪称绝妙,只是往徐州派使者倒是简单,可那高邮知府李齐应该不是咱们的人吧,大帅又是怎么让此人帮忙给脱脱上疏的呢?”
朱亮祖出征之前,显然恶补了不少江北官员的信息,当即说道,“李齐不仅是高邮知府,还是元统元年的右榜状元郎,鞑子钦点他的状元,他给鞑子报恩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是咱们的人,说此人是个铁杆汉奸也不为过。
“也正因为如此,想让他帮咱们给脱脱上疏,完成这缓兵之计,一来要有门路,能跟这李齐说得上话,二来这计谋得确实对元廷有益,不然脱脱和李齐,一个宰相,一个状元郎,又都不是傻子,怎么骗得过他们,还不能让他们察觉这是在拖延他们南下出兵,所以最后才用了这屯田之策。
“可能正好也是因为李齐是状元郎的缘故,脱脱才更加信任他,收到奏疏后立刻就下令办理此事,反而起到了预想不到的效果。
“至于怎么走通李齐的路子,这就要说到咱们108师的那位副督师,泰州的李大判了。”
刘旻化顿时恍然大悟,心道果然如此,就听朱亮祖继续说道。
“去岁刘福通刚刚起事之时,天下四方豪杰响应,其实除了徐州的芝麻李,咱们庐州的圣武军,蕲州的徐寿辉,泰州这边也有一王姓义士准备起兵,只是还未发动,事情就提前败露,被那高邮知府李齐提前获知,将他抓捕入狱。
“然而这王姓义士平时喜好结交豪杰,有曾经受惠于他的好汉,听闻其被捉拿下狱,立刻起兵准备强行劫狱,营救恩主,这个起兵劫狱的,就是李华甫!”
刘旻化和屠海都听的一愣一愣的,没想到事情竟然如此曲折。
屠海当即问道,“然后呢,那他咋成了泰州的判官?”
朱亮祖又道,“李齐听闻有人起兵劫狱,连夜偷偷把那王姓义士转移到了扬州,说那王姓义士已死,又亲自出面招抚李华甫,李华甫得知恩公死讯,也不愿再继续造反,于是就受了招安,被李齐请封为泰州判官,与他一起起兵的兄弟面张四,也被封为泰州千户。”
屠海顿时恍然大悟,“原来二人是招抚的关系。”
“没错,因此五六月的时候,大帅说要给脱脱上疏,让脱脱在大都屯田,问谁有门路的时候,军令司的包掌司掌管四方情报,听说了这个事情,就派人去私下里联络李华甫,此人重情重义,能为救昔日恩主起兵造反,既然能反一次,为何不能再反第二次?
“于是便让他以招安后尝到了做官的甜头,想要继续升官为由,去找李齐,当面陈述了这屯田策,李齐听闻顿时如获至宝,连忙书写成文快马加鞭上报了脱脱,这才成功让脱脱中了这看似一副良药的缓兵之计。
“大帅原本许诺,只要李华甫办成此事,就算大功一件,许他一个四品官做,若从文,可从知府做起,若从武,可从万人将的督师做起,事情办成,他这才受赏成了咱们圣武军的督师。”
刘旻化顿时疑惑道,“不对啊,刚才不是说他是副督师吗?”
“没错,本来授的是督师之职,但李华甫此人不止重情重义,还是个大智大勇之辈。
“李华甫是个江湖豪杰,他不精文墨,大帅许他知府他不敢应,想领兵当将军,可又自知自己不通兵略,带个几千人冲锋陷阵他不怕,可让他将万人独当一面,却又担心自己没那个本事,害了手下弟兄性命。
“于是此人又向大帅举荐了盐城有名的才子,文能写诗作赋,还熟读兵法韬略,武能徒手杀虎的卞元亨,卞杀虎为将,言称大帅若能点此人为将,他甘愿降为副督师辅佐此人,这才变成了副督师。”
屠海听的目瞪口呆,“一个督师之位,就这么让出去了?”
刘旻化则是感慨道,“此人真不愧重情重义,大智大勇之辈,真豪杰也!”
“可不是么。”朱亮祖也颇为佩服李华甫的为人,觉得这人够义气,然后才说道。
“如今卞元亨为108师的督师,李华甫为副督师,有他们二人这两个扬州路、高邮府的地头蛇在,扬州以东的五个县尽管交给他们去打就是,咱们36军的紧要任务,是尽快往北挺进,在脱脱到来之前,能打到黄河边才最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