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芒戈的确认如同投入心湖的石子,在霍格沃茨地窖深处漾开层层未曾止息的温情涟漪。数月过去,苏格兰高地的初冬悄然降临,细碎的雪花开始装点黑湖沿岸与城堡塔尖。地窖之内,壁炉的火焰终日跳跃,驱散着渗入石壁的寒意,也将一种比往日更加深沉、更加专注的安宁,柔和地织入每一缕弥漫着草药清香的空气里。怀孕带来的变化无声地浸润着生活,安比冈斯·斯内普的身体变得愈发敏感,不仅是对气味,甚至对空气中流淌的魔力微澜也感知得格外清晰,而斯内普的守护,则化为了更缜密无声的行动,嵌入每一个清晨与黄昏。
一个午后,细雪无声落在窗棂上。安比冈斯在书房一角整理旧物,指尖拂过一排皮质封面的相册与笔记,忽然在一本略显厚重的墨绿色相册前停下。她轻轻抽出它,封面上已落了一层薄灰。拂去尘埃,打开扉页,一张夹在其中的精致请柬滑落出来,飘然落在她的膝头。
银绿色的底纹,边缘缠绕着精细的藤蔓花纹,中央是凸印的马尔福家徽,在壁炉跳动的火光下泛着幽冷而奢华的光泽。日期是数年前的一个夏日。安比冈斯的心轻轻一跳,眼眸被瞬间点亮的惊喜与怀念笼罩。她小心地展开请柬,优雅流畅的字体映入眼帘:
马尔福家族荣幸地邀请安比冈斯·理查德小姐莅临见证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小姐与德拉科·马尔福先生的神圣联姻仪式将于公元一九九八年八月十五日午后三时于马尔福庄园玫瑰园举行敬请赐复
指尖抚过那已略带岁月痕迹的纸张,她嘴角弯起一抹沉浸在回忆中的甜蜜弧度,不由轻声呼唤:“西弗勒斯,你来。”
斯内普自书桌后抬起头,深沉的眸光从正在批改的六年级魔药论文上移开。他放下羽毛笔,无声地走近,黑袍下摆在身后轻微晃动。他的目光扫过她手中的银绿色请柬,蜡黄的脸上依旧是惯常的冷峻,但那双总是深不见底的黑眸里,极快地掠过一丝了然——他显然也记得那一天。他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安比冈斯顺势向后,轻靠进他怀里,就着他手臂环绕的姿势,翻开了那本沉重的相册。指尖触碰,魔法照片立刻鲜活地运动起来,缤纷的色彩与久远的声音几乎要溢出纸面,瞬间将她拉回了数年前那个阳光灿烂、奢华无比的夏日午后。
回忆的画卷热烈地铺陈开来。
马尔福庄园一改往日略显阴郁的倨傲,被装点得空前盛大华丽。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精心修剪的广阔玫瑰园上,无数被施了魔法的透明水晶球悬浮在空中,折射出彩虹般的光晕。银绿色调的绸带与鲜花装饰着每一道廊柱和拱门,象征着斯莱特林的荣耀与两个纯血家族的结合。珍贵的月光玫瑰与寓意永恒的银莲花被巧妙编织成花环与捧花,在微风中摇曳生姿,散发出清冽迷人的芬芳。
衣着体面的家养小精灵们托着闪闪发光的银盘,悄无声息地在衣香鬓影间穿梭,及时为宾客们添上冰镇过的精灵酿造葡萄酒或琥珀色的蜂蜜酒。空气中混合着高级香水的馥郁、食物的香气与花朵的甜香,窃窃私语与矜持的笑声如同背景乐般嗡嗡作响。几乎整个英国魔法界有头有脸的纯血家族代表都云集于此,长袍华美,珠宝璀璨,构成了一幅流动的权势与财富画卷。
德拉科·马尔福穿着一身剪裁完美、价格不菲的墨绿色礼袍,金发一丝不苟地向后梳拢,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紧张,却又努力维持着马尔福继承人应有的骄傲姿态,站在宴会厅中央接受着络绎不绝的祝贺。他的目光不时飘向通往内厅的拱门,带着期盼与不易察觉的焦躁。
而在那拱门之后,新娘的准备室内,则是另一番景象。
阳光透过高大的琉璃窗,照亮房间里漂浮的细微尘埃。空气里弥漫着栀子花香氛和丝绸的气息。阿斯托利亚·格林格拉斯端坐在梳妆镜前,身穿一袭样式复古而极尽精致的洁白婚纱,裙摆上绣着繁复的银线暗纹,与她浅金色的长发和冰蓝色的眼眸交相辉映,让她看起来如同从古老童话里走出的精灵公主,美丽得不染尘埃,却又带着一丝易碎的脆弱感。
安比冈斯作为她最亲密的朋友,担任她的首席伴娘,正细心地为她调整着头纱最后的位置。镜子里映出两人靠得很近的身影。
“他看起来怎么样?”阿斯托利亚突然轻声问,声音里含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手指无意识地绞着捧花银绿色的丝带。
安比冈斯停下动作,从镜子里对她温暖地笑了笑:“谁?德拉科?嗯……像一只既想开屏又怕踩到自己尾巴的骄傲孔雀。”她语气轻松,试图缓解好友的紧张,“在宴会厅中央站得笔直,接受所有人的注目礼,我打赌他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但下巴抬得比谁都高。”
阿斯托利亚被她生动的比喻逗得唇角微弯,可眼底那点不安并未完全散去。她沉默了片刻,声音更低了,几乎像耳语:“安比,我知道……很多人觉得这只是一场……合适的联姻。甚至有人说,他只是需要一个符合家族期望的妻子。”她顿了顿,冰蓝色的眼眸抬起,透过镜子看向身后的好友,声音里忽然注入一股温柔的坚定,“但我知道不是的。德拉科……他内心或许还是个被宠坏了的、偶尔幼稚得要命的男孩,可他心里有我。我能感觉到。他只是……不太会表达,而且被保护得太好了。”
安比冈斯放下梳子,双手轻轻按在阿斯托利亚纤瘦的肩上,目光真诚:“我当然知道,利亚。他看你的眼神,骗不了人。虽然他表达关心的方式可能是‘这枚胸针和你的礼服不配,换我母亲收藏的那套蓝宝石’,或者‘哪个蠢货让你穿这么高的跟鞋?’……”她模仿着德拉科那特有的、拖着长腔的傲慢语调。
阿斯托利亚终于“噗嗤”一声真正笑了出来,脸颊泛起淡淡的红晕,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别学他说话!”她轻嗔道,眼底闪烁着幸福的光彩,“谢谢你,安比。有你在真好。”
与室内温馨愉快的气氛和室外花园里阳光下的喧嚣浮华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宴会厅连接回廊的一处僻静角落。斯内普一身万年不变的黑色礼袍,几乎完全融身于廊柱投下的阴影里。他背靠着冰冷的石墙,双手可能插在口袋里,也可能交叠在身前,整个人像一尊沉默的、与周遭欢乐气氛格格不入的黑色雕像。蜡黄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邃的眼睛,如同最敏锐的探针,冷静地、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全场。他或许是在评估潜在的风险,或许只是单纯厌恶这种虚伪喧闹的场合。他的存在本身,就为这片奢靡之地注入了一丝冰冷的现实感和不容忽视的压迫力。
他的目光偶尔会极其短暂地掠过那扇通往内厅的门,或者更准确地说,是掠过门边那位正与几位年长女巫寒暄的银绿色伴娘——安比冈斯·理查德。她穿着与婚礼主题色相配的礼裙,笑容得体,举止优雅。他的视线停留的时间短得几乎无法捕捉,一旦她有所察觉或即将转头,那目光便已移开,重新落回那些需要警惕的角落或是虚空中的某一点。
仪式后的自由宴饮时段,安比冈斯端着酒杯,穿梭在宾客间。她试图绕过一组装饰着缠绕银链和新鲜玫瑰的华丽灯柱,去与弗立维教授说句话。裙摆的纱质衬里却不小心勾住了灯柱底座一段垂落的、精心编织的银链。她身体猝不及防地被绊了一下,微微踉跄,手中的酒杯险些脱手。
就在她低呼一声,试图找回平衡的瞬间,一道黑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身侧。一只微凉而稳定的手迅速而有力地托住了她的肘部,另一只手则看似随意地在她裙摆与银链交接处极快地拂过——也许是一个无声的解除咒。她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缠绊就已解开,而她已被稳稳扶住。
“小心。”低沉而熟悉的嗓音在她耳畔极快地掠过,几乎没有情绪起伏。
等她惊魂未定地站直身体,转头望去时,斯内普已经退回了原先的阴影里,速度之快让她几乎以为刚才那及时的援手和耳边低语只是自己的错觉。他依旧面无表情地看着另一个方向,仿佛从未离开过那个位置。唯有肘部残留的、短暂却清晰的支撑感,和她骤然加快的心跳,证明着那一刻的真实。她压下心头的悸动,感激地朝他所在的方向投去匆匆一瞥,他却并未回应。
没过多久,西奥多·诺特不知从哪个角落冒了出来,脸上带着或许自认为足够迷人的笑容,再次向安比冈斯发出共舞的邀请,言辞殷勤,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纠缠意味。安比冈斯维持着礼貌,但眉宇间已显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