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内普不知何时又悄无声息地走近了几步,并未完全走出阴影,但他周身骤然散发的、几乎能凝滞空气的冷冽气场,让周遭的温度都仿佛下降了几度。他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冷冷地瞥了诺特一眼。
西奥多·诺特的笑容瞬间僵在脸上,后续的话语也噎在了喉咙里。他像是被无形的寒冰冻住了,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匆忙对安比冈斯点了下头,几乎是仓促地转身混入了人群,很快消失不见。
斯内普这才完全走出阴影,来到安比冈斯面前,依旧沉默着,从经过的家养小精灵托盘里取过一杯清澈的、冒着细密气泡的果汁——他显然观察到她之前酒杯已空,不容置疑地递到她手中,替换下了她可能只是为了应付场面而端着的、几乎没怎么喝的酒。他的指尖与她接过杯子的手指有了一刹那的接触,微凉的触感让她指尖轻轻一颤。
宴至酣处,德拉科·马尔福显然喝得有点多了,脸颊泛着红晕,说话的腔调比平时更加拖长、更加响亮。他揽着新婚妻子的腰,脚步略显虚浮地穿过人群,找到了独自伫立的斯内普。
“教父!”德拉科带着浓重的酒意,声音响亮,一只手大大咧咧地就拍向斯内普的肩膀,“哈!祝我……祝我幸福!嗝……你说得对,利亚她……她是最好的……”他身体微微摇晃,几乎要靠上去。
斯内普的眉头几不可见地蹙紧,蜡黄的脸在周围璀璨灯光下显得更加冷硬。他既没有躲开,也没有回应这个过于亲昵的举动,只是那双锐利如鹰隼的黑眸缓缓下移,冰冷地扫过德拉科搭在他黑袍肩上的那只手。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德拉科的醉意。他猛地一个激灵,像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缩回手,酒醒了大半,脸上掠过一丝慌乱和尴尬,剩下的话语也卡在了喉咙里。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凝滞和怪异。阿斯托利亚适时地轻轻拉了自己丈夫一下,对斯内普露出一个带着歉意的、得体的微笑,柔声道:“西弗勒斯,谢谢您能来。”这才缓解了尴尬,将德拉科带离了这片突然降温的区域。
到了新娘抛捧花的环节。未婚的年轻女巫们嬉笑着被推上前。阿斯托利亚站在小小的台阶上,背对着众人,她微笑着回头看了一眼安比冈斯的方向,然后用力将手中那束由银莲、白玫瑰和常春藤精巧编织成的捧花向后抛出。
花束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阳光下花瓣露珠闪烁。人群发出小小的骚动和惊呼,许多人跳起来试图去接。安比冈斯原本只是站在外围微笑着观看,并无意争夺,甚至微微向后避让。然而那束花仿佛认准了她似的,越过所有伸出的手,不偏不倚地落入了她的怀中。
她下意识地接住了它,周围立刻响起一片意味不同的惊叹、笑声和窃窃私语。她抱着那束沉甸甸、香喷喷的捧花,脸颊不受控制地泛起红晕,感到些许无措。几乎是本能地,她的目光越过人群,下意识地搜寻那个黑色的、总是停留在阴影里的身影,想知道他此刻的反应。
斯内普确实正看着她这个方向。但他深邃的眼眸依旧隐在眉骨投下的阴影里,面容被距离和光线模糊,看不清具体的神情。只能感觉到那道目光似乎比平时更加专注、更加沉凝,却又带着他一贯的难以捉摸。这让她心头莫名地更乱了几分,只好低头掩饰性地嗅了嗅怀中的花香。
宴会接近尾声,夕阳给庄园披上一层金红色的薄纱。安比冈斯和阿斯托利亚得以在稍显安静的玫瑰丛边短暂独处。
阿斯托利亚接过安比冈斯递还给她的捧花——按照习俗,接到捧花的未婚女性最后通常会将花束归还给新娘,象征祝福的传递和友谊的延续,脸上带着了然又促狭的微笑,目光意有所指地瞥向远处那个再次隐没于廊柱阴影下的黑袍身影。
“安比,”她声音轻柔,带着一丝看透一切的狡黠,“你注意到了吗?整整一个下午,斯内普教授……他的视线范围,似乎总是以你为圆心呢。”
安比冈斯的脸颊刚刚褪去的红晕瞬间又涌了上来,耳根发热,下意识地反驳:“利亚!别胡说……他只是……嗯,职责所在?邓布利多校长或许嘱咐他留意安全……”她的辩解听起来苍白无力。
阿斯托利亚轻轻摇了摇头,冰蓝色的眼眸里充满了温柔的洞察和不容置疑的肯定:“不,安比,那不是出于职责的监视。是守护。”她顿了顿,声音更轻,却像羽毛般落在安比冈斯心上,“爱是勇敢者的魔法,安比。它需要勇气去承认,去接受,甚至……去冒险。我看得出来,你也一样。”她意味深长地看了好友一眼,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话语里的暗示已经足够清晰。
回忆的潮水缓缓退去,地窖起居室内温暖而宁静,只有壁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窗外雪花飘落的寂寥之声。安比冈斯靠在斯内普坚实温暖的怀里,手中翻动着相册,最终停留在那张抓拍到她意外接到捧花瞬间的照片上——照片里的她抱着一大束花,一脸惊讶和无措,脸颊绯红。
她一只手轻柔地抚着自己如今已明显隆起的小腹,另一只手向后抬起,指尖划过丈夫线条冷硬的下颌,声音里带着浓重的促狭笑意:“西弗勒斯,老实交代,记得我接到利亚捧花的时候吗?你当时……到底在想什么?”她拉长了语调,等待着或许会让她更想逗他的答案。
斯内普沉默了片刻,深沉的眸光从照片上移开,落回她亮晶晶的、闪烁着狡黠光点的眼眸里。他并没有回避,只是用那特有的、低沉而平稳的嗓音给出了一个出乎意料直接却又极其符合他风格的答案:“在想诺特家的那个蠢材,之前离你的距离过于近了。”——显然,他不仅记得,还记得相当具体的细节。
安比冈斯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肩膀在他怀里轻轻抖动,这个答案简直太“西弗勒斯”了。她拉过他一只微凉的大手,牵引着,将它完全覆盖在自己圆润隆起的腹壁上,感受着掌心下生命的温热弧度,语气变得柔软而充满期待:“好吧……那现在呢?现在你只需要操心这个小家伙什么时候愿意踢踢我,打个招呼……”
仿佛是为了响应她的话语,就在他温热掌心贴合上去的瞬间,一阵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的蠕动感,如同一条灵活的小鱼在她子宫的海洋里轻轻吐了个泡泡,准确无误地传递到两人的掌心之下!
安比冈斯身体微微一颤,眼眸瞬间惊讶地睁大,呼吸都屏住了:“……西弗勒斯!他动了!刚刚……他动了!”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和激动。
斯内普的身体在她话音落下时骤然绷紧!他深不见底的黑眸瞬间锐利地锁定她的小腹,仿佛要穿透睡袍和皮肤直视那个小小生命。覆盖其上的手掌甚至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而就在他全神贯注感知的这一刻,又一阵轻微却坚定无比的胎动再次传来!比上一次更加清晰!一股微弱、却鲜活纯净得惊人的生命力波动,透过紧密相贴的肌肤和那比言语更深刻的灵魂链接,悍然直抵他灵魂的最深处!
巨大的震撼与一种近乎敬畏的悸动在他眼底疯狂翻涌、碰撞!他紧抿的唇线绷成一条苍白的直线,所有惯常的冷漠面具在这一刻被这生命的初兆冲击得摇摇欲坠。安比冈斯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微颤和通过灵魂链接传来的、他那几乎从未有过的剧烈情绪波动——那是一片惊涛骇浪般的无声轰鸣。她眼眶骤然发热,涌上湿润的暖意,另一只手轻轻覆上他放在自己腹间的手背,无声地传递着共鸣的喜悦。两人就在这温暖的寂静里,共同感受着、确认着那份微小却足以改变一切的、震撼的生命律动。
良久,安比冈斯才满足地吁出一口气,重新放松地偎依进丈夫怀里,手仍留恋地放在小腹上。斯内普沉默地拥紧她,原本只是轻覆的手掌,此刻已变成了一个充满珍视意味的、稳定的守护姿态。窗外,雪下得更大了,无声地覆盖着整个世界,将地窖的温暖与秘密牢牢守护在内。